只是想写写战损的云十方前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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兵燹燃烧,声杀不断。
云十方身形穿行于纷乱战流,逐渐看不清背影。
这场鏖战已持续整整四天之久。
迎战西剑流,是在这足下不时流动的沙地之上。三面为林,一道通山谷,周有高崖陡峭。风沙起,烧林火,箭雨天降,地部携一众侠士占尽地利人和,攻势猛烈又如环相扣,纵使西剑流派出皆是精锐,也无力再转颓势,渐被逼入了狭隘之地。
鲜血浸染沙土,凝结成块,烈风又啸蔓起浓烟迷眼,是树木人体一同焚烧的刺鼻气味。
云十方耳中听闻的,是近前与远方不明敌我的嘶吼与哀嚎;眼中所见的,是不断倾倒死状类同的躯体。
垂首望着死未瞑目,创处鲜血汩流的上忍尸体,云十方脑中迟缓的想起,这是他亲手所取的不知第几条的性命。
此次西剑流重兵前来,是为霸占临江三百里一块风水美地,而驻扎在不远的地部侠士自当奋力抵挡,如潮的人流涌入,此一战意义非凡,更关乎于中原一道肱骨防线。
一旦沦陷,后果不堪设想。
握紧刀柄的五指已然颤抖,自指尖蔓延至肩头的麻痛,令他不得不在手臂上划出新的伤口来保持头脑清醒。
在战斗第二日傍晚,如血残阳被西面高山吞下的那一瞬间,天光乍暗之刻,他中了西剑流的麻针。那是一种麻痹性不强,但是带着钝化感官毒素的暗器。
云十方运功抵挡这样刁钻恶毒的毒素,从最初的一招一式,到此刻的借刃取命,期间挥臂斩落的动作不曾停止,丹田筋脉运转了无数周天。
唇瓣因长时期不曾饮水而干裂,裂口随着怒喝而一点点扩大,启舌舔舐便能尝出早已干涸的血的腥臭。喉头好似含入一口呛嗓的烟,刺痛鼻腔咽喉。
看着自己的同伴,一个接一个在眼前怆然殒命,决绝打出的掌风救不回一人,那些赤诚鲜活的灵魂逐个熄灭。引动的,不仅是撕裂心扉的恸痛,更是将一切燃尽的愤怒,和泪不曾流出的悲怜。
随着掌中发力而发出细脆声响,又一个上忍的头颅于他手中被绞断。
蓦然间,云十方脑中嗡鸣声骤起,周遭一切沉浸,似天地无声万籁俱寂。
是素绢浸浓墨,眼中再无苍颜色的混沌。
咔嗒。
是烧脆焦骨被踩断的声音。
脑中紧绷的线终于断开,杀意如涛如海瞬间爆出,布衣素衫染遍血色,高冠束发结绺,青灰的面色如纸,溅落赭红的血迹,那一双眼烁出寒芒,回神举掌五指为刃,猛然向后劈去——
“云十方,前辈……”
来人僧袍似雪,手持一百零八粒珊瑚佛珠,静立在这尸骨横乱断肢残骸的战场之上,如云霭落地。
云十方动了动唇,但觉嗓中沙哑,一字不能发。
“托前辈的福,此一役,结束了。”
他循着话意茫然四顾,林海焦枯,沙土混着血肉,模糊污秽。目光落定之处,是眼前人的僧袍白净,像是要刺入他眼中的刀。迟来的疲惫伤痛如洪水泄堤,他几乎看不清那朦胧的赤红眼睫。
“前辈!”
慌乱的呼声响在耳畔,他却断然推开了近在咫尺的双臂。
踉跄的步伐不稳,他终于支撑不住,膝头砸落在了残留余温的沙土里。
意识模糊之际,他嗅到了淡淡的檀香气味,由涣散的视线传回脑海的是,被鲜血不断向上攀染的袍角。
他用最后一丝心力叹息:
白云,落地咯……